今天不读书

谁也不是

【尼吉】In Between(在到处之间寻我)

是合志里的一篇文 现在合志完售了 就把这篇放上来滥竽充数(不是
《向左走,向右走》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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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并无任何偶然,所有相遇都已注定。

保尔·艾吕雅

(1)

吉恩·欧塔斯是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的。

他糊里糊涂地咕哝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把手臂从暖烘烘的被窝里伸出来,在床头柜子上一阵摸索。

手机震得他的手指有点儿发麻,金发的少年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感觉用上了自己毕生气力才把自己沉重的眼皮挣扎着开了一条小缝儿。但当他看到来电人名称的时候,他就什么睡意也没有了。

以某种凛然的态度,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萝塔特有叫醒时间,请问吉恩欧塔斯先生在多瓦的独身生活感觉如何?”

即使隔着电流略有失真的沙沙声,少女嗓音中的活力依旧分毫不差地传达到了吉恩耳边,那份电流声倒像是把少女的声音浸在了甜度满分,滋滋外冒气泡的汽水里似的,清凉的厉害。

“多瓦……很好啊……”刚睡醒的少年如是回答自己的幼妹,在外人眼里多瓦似乎一直保有王国的老派和严谨,但实际上这里也有不亚于克罗雷的浪漫,还有,加粗标红的,一级好吃的甜点。

“你觉得一切顺利就最好不过啦,哥哥,”萝塔在电话那头继续说到,“我这几天可是担心的一直做梦呢,既然这样,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拜托你的……”

“雪球是吧。”

“对对,就是那个!”

果然,这才是问候电话的重点,吉恩欧塔斯没办法地想着,睡不着做一晚上的梦什么的,大概也都是关于雪球吧,“知道啦,今天就会寄给你。”

“呜哇!吉恩太太太好啦!念书加油喔!”少女心满意足地得到了自家哥哥的保证,欢呼一声挂掉了电话。

真是。吉恩欧塔斯认命地笑了一下,只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出门为萝塔选购雪球。

临离开公寓的时候,他匆匆望了眼隔壁邻居的房门,照例铁门紧锁,门口的装饰花盆只剩下棕突突的土壤。



(2)

吉恩·欧塔斯的邻居似乎是个大忙人,搬进老旧公寓的一个星期以来,他从未与隔壁的住户打过一次照面,每次路过的时候迎接吉恩都是塞满了宣传单的门把还有一盆花叶卷曲起来的干枯植物。吉恩对于花草知之甚少,更何况是这样缺乏水分脱了形的,但是金发少年偶尔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它也曾经有过翘首以盼主人的姿态。

不过作为整层楼里的唯一住户感觉倒也不算赖,起码他可以自己选择练琴的时间,而不用担心有凶神恶煞的邻居敲门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己手头上的木头锯开。

啊,忘了说了,吉恩·欧塔斯,只身一人从巴登来到多瓦,租住在老旧公寓里的少年,是多瓦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主修大提琴。

他挺喜欢这件乐器,尤其偏爱它的叙事感,音色沉稳内敛,偏偏表现感情的时候又分毫不差的热情洋溢。少年盘算着自己今天的练琴时间,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破败花盆,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等着给换一盆仙人掌吧。

耐旱,不用费心打理,还缺少了糟蹋生命的罪恶感。



(3)

“斯维茨区的那组照片拍的不错。”当尼诺戴着眼罩在飞机上补眠的时候,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内容称得上是赞美,语气称得上是平淡。

“终于不是总被骂了啊,总编大人,”尼诺从肺部挤压出干巴巴的几声笑,斯维茨区的确有典雅的美丽,还有袖珍的精致,只是戒备太过严苛,他去的那几天差点儿又要赶上抗议游行。

摄影师真不是个好干的活,尼诺把眼罩往下压了压,眼球传来一阵酸痛,“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可以拥有假期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静默,但是不知怎么着,摄影师硬是从这阵静默里听出了嗤笑的意味,于是他转而叹了口气,说了声“我知道了。”

电话立刻“啪嗒”一声挂断了。

阿本德,他的上司,如果让尼诺简单概述一下的话,那就是不露眼睛的神秘人,银色头发看不出年纪,多半是个吸血鬼。尼诺在内心暗暗想着,剥削员工休假权利的吸血鬼。



虽说是多瓦出身,尼诺对于家乡的记忆却没有特别的深刻,毕竟他在比拉针叶林里伏在地上等待拍摄野生黑足雪貂的时间都比他窝在多瓦公寓里的时间要长。

这次出门也得有……一个多月了?尼诺拖拉着行李箱拐进了多瓦的老城区,公寓熟悉的外部轮廓渐渐在他眼前展现开来,他有点儿想知道家门口的装饰植物是不是早已枯的只剩下一抔土,还有……

“喵。”

“你好呀,”尼诺伏下身子来摸了摸凑到脚边的小猫,它本该有白色的毛发,此刻却有点儿泛灰,耳朵后面还有一块儿棕黄色的杂毛。

“好久不见了。”摄影师如是跟这儿片居民区的原住民打招呼,它还非常年幼,却是一出生就流浪的命运。

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了两根儿佐餐泡面的鱼肉火腿,“我请客啦。”



小猫吃的很认真,尼诺却多多少少感觉出自己的伪善来,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忙的脚不沾地的漂泊者,以偶尔恻隐关心这只流浪猫,说到底,他俩大概也是同病相怜。

从偶尔栖身的纸盒里爬出来,换取一份爱意。



(4)

他的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尽管现如今旁边的房门落了锁,尼诺还是发现老旧公寓的走廊里有了些大不同。

比如说,他的公寓门口换了盆花。

不,严格意义上来讲,是盆仙人掌。没有枯败不堪的垂死植物,这算是来自素未谋面邻居的小小善意吗?

尼诺拿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仙人掌的尖刺,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本便签簿来。

摄影师在上头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谢意,然后仔仔细细地贴到了门板上。



青年有点儿满意自己的作品,开门回家。

他现在需要的只是睡眠。



(5)

吉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找了一份兼职,在西餐厅拉大提琴,虽然多半是拉一些简单的曲子,小费却可观得厉害。

他抱着一本崭新的旅游杂志,上头正连载多瓦王国十三个区的人情风貌,署名克劳的那名摄影师拍的很好。

吉恩走到街角,今晚的流浪猫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它拥有了一块儿鱼肉火腿。

金发少年俯下身子来,摸了摸小猫有点儿发灰的毛,又瞥了一眼它破烂了一角的栖身箱子。

是得给它洗个澡了。

他把小猫抱在怀里,转身进了公寓。



房门上贴了一张便签,上面是笔迹飞扬的谢意,吉恩·欧塔斯偏头看了一眼隔壁,失去了紧扣的门锁。



久违的邻居先生啊。





(6)

尼诺昨晚睡的很饱,能躺在真正的床上的确不赖,好过比拉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地,也好过飞机上狭窄不已的位子。

青年歪头看向闹钟,时间是早上的六点,他打算趁着阿本德还没打进电话来,趁机再眯那么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琴声,听起来像是大提琴。

尼诺本身对这种古典乐器一窍不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所认知的乐器差不多就只有钢琴,但隔壁的乐音令他感到美妙。

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低缓,但是带有某种虔诚,像是透过彩窗玻璃留下的斑驳投影,在地面上描绘出神像的轮廓来。



是什么曲子呢,但即使是凭借这么几个断续的音节,他心里就升出一种拜访的念头来,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一会儿去拍多瓦。”



(7)

“今天拍完多瓦之后,王国的十三区拍摄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听到“告一段落”这四个字的时候尼诺甚至有种想要撩开阿本德的额发,在他的脑袋前吧唧一口的冲动。

“所以……之后?”

“休假一个月。”

尼诺立马背起照相机出了门。

甚至欢愉到想要买一整箱克罗雷巧克力庆祝的程度。

但是当他走到街角的时候,那份欢愉的心情荡然无存。

那只野猫不见了,连同它栖身的纸盒一起。或许它搬家了,又或许被人捡拾了,再或许或许最糟糕的,它因太过年幼而死去。



吉恩·欧塔斯觉得铲屎官这个工作只有最难,没有之一。

带回家的小野猫最耐不住安静,桌子上,沙发底下,壁橱里,只要能够攀爬的地方,小猫一转眼的工夫就能跑的不见踪影。

少年把琴谱收进自己的书包里,正准备把窗户严严实实地关好,猫便灵活的越过他的手臂从窗户的缝隙中窜了出去。



(8)

尼诺感到裤脚出传来一阵牵扯的阻碍,有点像什么尖利的东西在轻轻地剐蹭布料,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他把举着的相机放下来,任由它荡在自己的胸前,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猫。

猫看起来极为幼小,白色的,正是黏人的时候,像是可以直接揣进兜帽里带走似的,它攀在尼诺的裤脚上,偶尔低低头嗅嗅他的皮鞋。

“你可不是一只小狗,”尼诺如是说着,但还是俯下身子,伸出手去逗弄小猫下巴下的柔软之处,它似乎十分受用这种亲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脖子也跟着转动起来,露出耳后一块棕黄色的杂毛。

尼诺觉得惊奇。

他不自觉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猫抱进怀里,小东西似有不满,身子不安分地扭动着,想要调转过头来继续去寻尼诺的手指,摄影师怀抱着这只柔软的小小生命,拨弄它的耳朵,仔仔细细地去瞅它的杂毛。

绝对是时常在老公寓附近徘徊的那只没错了,“原来是你啊,小坏蛋。”男人这样说着,他怕相机会阻碍猫的活动,就尽量把它往肩头上抱,小猫的尾巴在空中晃呀晃的,洁净柔软的蓬松毛发扫过尼诺的手指。

它看起来有被好好的爱护着,尼诺自顾自地想到,它以前还是小小的一只,比现在还要小,眼睛也睁不大开,这次回来没有看到它,尼诺以为它不是呆腻了这附近,就是……更糟的,没有活下来,但是看到它现在这样,男人的心中平白生出一股慰藉,“谁是你倒霉的铲屎官啊,”尼诺蠢兮兮地跟猫对话,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梳理着它的毛发。



“那个……”有嗓音突然撞破了他的耳膜,与此同时,尼诺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小家伙开始想要突破他臂弯中的桎梏,爪子扑腾着要翻过他的肩膀,于是他循着声音转过身去。

是一个少年,正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年纪,却让人感到相当的生机勃勃,像是一株植物,正是抽条的时刻。

“你的猫?”尼诺问他。

“嗯,”少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的金发可真好看,虽说在多瓦地区金色是非常常见的发色,可是眼前这名少年的发色十分纯粹,好像是阳光的凝练。

尼诺觉得自己的胃里暖融融的,这很奇怪,让他联想到了午后金灿灿阳光下被烤的暖烘烘的草地,可以惬意地打一个小盹儿。

金发少年似乎在考虑措辞,“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它大概不算是我的猫,我在家附近发现它,但是这小东西好像还挺喜欢我给它铲屎的。”说道最后,男孩细微地勾了勾嘴角。



(9)

这样的笑容令少年鲜活,像是中古世纪名家画作或是塑像中完美比例的少年人突然降临到了人世似的,好像他本该是个供人惊叹和珍藏的艺术品,但是他不愿意困囿于充满松香味儿的画布里,不愿意困囿于细腻的大理石上,于是他走了出来,那个笑容点亮了他。

尼诺感觉他周身有那么一点儿沉稳的古典气息,微微下垂的眼皮,淡然无波的语气,虽说刚刚一定因为寻找丢失的小猫而奔跑过,但是在与尼诺对谈的时候很好的把自己的气息不均给隐去了,如果忽略他额前还挂着的细密汗珠的话,确实能够给人一种凡事都无所谓的印象,与其说是装作的少年老成,倒不如说正是这位少年的可爱之处,有点儿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

尼诺有些入迷,他是一个摄影师,还是不赖的那种,极富有职业精神,如果要他自己来说的话,他的任务就是发现美和留住美,而且极易受到诱惑,受到美好的诱惑,想要困住他很容易,就比如刚才的那一个微笑。

清晨挂满露水的蛛网如坠珍珠,蝴蝶一头扎进去,它是自愿的。

它是自愿的。



(10)

摄影师把挂在自己肩膀上的小猫抱下来,交还到金发少年的手里,他的怀抱里空了很多,缺少了一个生命的热度和重量,猫轻轻盈盈地跳进男孩的臂弯里,摄影师和少年的指尖儿轻轻碰触。

有茧,干燥而微凉,尼诺在心里记下少年手指尖的触感,动了动嘴唇说道,“我叫尼诺,是个摄影师,我刚才正在取景,不介意的话,你不如当我的模特吧。”

少年抬起头来,小猫正在拱他的脸颊,他蓝色的眼睛里塞满了尼诺的倒影。

“吉恩·欧塔斯。”



(11)

夏季的暴雨来的突如其来。

天空中还没有要聚集起乌云的意思,阳光还刺眼的厉害,雨就立刻下了起来,四周的景色被染上了昏黄的色调,雨脚密而麻,急促且倾盆,还带着些温度,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雨可真够呛。”尼诺把吉恩拉到街边的便利店里,看着街上往来的四散奔跑寻找遮蔽物的行人,在这种时刻连伞也打不住,好几把伞眼看着被风吹翻了个个儿,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在街道上连滚了几个跟头。

他俩其实也狼狈的厉害,在这种时刻任凭谁也不能免于灾难,欧塔斯看向尼诺,蓝发青年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发丝黏连在一起,沾染了水珠,这倒让他的头型看起来服帖了不少,刚才他的头发总有些背离地心引力的意味。尼诺的眼镜上也蒙了一层水雾,再加上镜片的深蓝色,更让吉恩·欧塔斯看不清摄影师的眸色,它们应该是深邃的,少年想,如同宇宙迷蒙中的黑洞,如果他摘下眼镜,露出真正瞳孔的时候,将会是要吃人的。吉恩仍看向他,摄影师下颌上的水珠滑落下来,顺着他脖颈的曲线,划过他形状饱满、凸出的喉结,欧塔斯干咽了一下口水,看见尼诺的嘴唇在翕动。

“再这样下去,非得是要坐船不可。”

吉恩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眼瞅着风像鞭子一样把暴雨抽在窗户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水痕,外头的积水确实越来越深,吉恩突然想起一种在城市里代步的小船,他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叫做克劳的摄影师拍摄过。

“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地方被称作‘水城’,”尼诺说道,“在那里有一种名叫‘贡多拉’的尖舟。”此时他的眼镜已经被摘了下来,放在便利店吧台的小桌上,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光芒沉淀下去,开始变得幽深,像是陷入回忆。

男人开始讲述,讲述他如何乘着那种古老的、富有地域特色的小舟在城市间穿行,“夜晚的时候,船夫会划得很慢,他们都有把好嗓子,会唱那种轻柔的船歌。”尼诺凭借记忆里的调子哼唱了几句,想起他曾经仰面躺卧在贡多拉上,船舱很窄小,双腿蜷的难受,他往上看过去,夜幕低垂,星星大而亮,却不是威压感,仿佛唾手可得,摄影师伸长了手臂,当时自己想的是,星星何时坠落?

星星永不坠落,除非末日。



(12)

“喵,”突然吉恩的衬衫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小猫从他的领口处探出头来,它似乎受到了尼诺故事的蛊惑,也想要出来听个究竟。



“我们要迟到了呢,”吉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呼噜着小猫的脑袋,盘算着一会儿搭乘着什么交通工具去西餐厅。

“嗯?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尼诺低头调试着手上的相机,还好没淋上水,他把胶卷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塑料盒子里然后揣进口袋。

“胶卷相机,还真是老派。”

“有效果就够了,”摄影师如是说着,“只是有点儿遗憾,不能直接给你看照的怎么样。”

“会很好的。”少年说道,他看上去并不十分在意自己在别人的相机里成了个什么样,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倒很笃定,带着十足十的诚恳。店外大雨未歇,看来想等它停下再走是不可能了,吉恩抬头看了看店内的挂钟,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我得去西餐厅打工了,”吉恩充满歉意的说道。

“现在?雨还下得正大。”尼诺回答道。

“那也没办法,要不可能就真迟到了。”吉恩试探着把店门拉开了一点儿,夹杂着雨水的风就扑了他满头满脸,少年退回来,在门口拿了把便利伞,心一横就想冲出去。

“等一下,吉恩。”尼诺在身后叫住他,他的嗓音真好听,欧塔斯想着,连带着自己的名字也好听了不少。

“我大概可以载你一程,否则按外面这种状况,你免不了要跑着去。”

外面的交通的确是一塌糊涂,巴士里面塞满了人,还有不断招手想要拦截的士的行人,可大多都白费力气,吉恩·欧塔斯坐在尼诺的摩托车后座上,觉得这个意外碰见的男人真的是堪称神奇。

比如说,他竟然有一辆摩托车,哈雷摩托。

两分钟前,尼诺甩给他一件从便利店新买的一次性雨衣,并声称要稍他一程,在便利店的后巷竟然妥善地停着一辆摩托车,把覆盖在上头的塑料布掀掉之后,摩托车干燥而且洁净,这就够了。

尼诺给自己戴上安全头盔,又扔给吉恩一个,“好好戴着。”他拍拍摩托车的后座,示意让吉恩上来,那神情混合着些得意,仿佛是中世纪的骑士正在炫耀自己的爱马,如果可能的话,这辆锃亮的摩托车搞不好还真会亲昵的嘶鸣一声,欧塔斯这么想着,尼诺还真就欠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吧,吉恩殿下。”

少年又笑了起来,古怪的家伙。

这会儿的天色暗了下来,有乌云在他们的头顶聚集,风里也带了些凉意,雨水浸湿了吉恩的指尖,他的双手紧抓着尼诺的雨衣,欧塔斯能从背后偶尔窥得到青年锋利硬朗的面部轮廓,以及略有些苍白的肌肤。

摩托车的速度很快,风在耳旁呼啸而过,渐渐汇集成“隆隆”呼啸的声音,吉恩·欧塔斯并不崇尚刺激,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轻快了不少,像是在末日的时刻疾驰,风鼓吹起他的雨衣,水滴落在他的背上凉飕飕的,他们此刻身系在同一个风雨飘摇的小船上。

啊,应该是摩托车。



(13)

尼诺停下来的时候吉恩·欧塔斯还有那么些意犹未尽的味道,还是摄影师熄了火之后少年才后知后觉地下了车,“你在这儿打工?”

“是,我拉大提琴。

尼诺的眼睛里显现出惊异的神色来,不过大提琴倒是意外的适合他,这样说来的话,吉恩身上的那种古典气质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你能不能……”

“等一下,”吉恩说道,他匆匆的跑向店里,在前台扯了一张纸,要了一支笔,低头伏在桌子上急匆匆地写着什么,西餐厅为营造温暖气氛的柔和灯光在他的周边渡上了一层光圈,让他看起来毛茸茸的,然后少年从光明处又走出来,走向了夜幕。

是一串电话号码,“照片洗出来的时候,你可得告诉我。”

“当然。”尼诺把电话号码揣进口袋里,看着吉恩向他告别,他看着少年从怀里把猫咪抱出来,让它待在前台拨弄一只毛球。

吉恩欧塔斯抬了抬手臂,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星星永不坠落,除非末日。但是此刻,它坠落下来,就在尼诺面前,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坍塌了一角。



吉恩·欧塔斯坐在琴凳上,他回想起那个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叙事感,就像是大提琴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尤为突出,少年回忆起尼诺哼唱的那个调子,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升F小调,他闭上眼,然后开始拉奏那首曲子。



(14)

尼诺显然低估了夏季暴雨的威力,当他浑身湿漉漉地倚靠在门边的时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走廊被时而划过的白色闪电照亮,借着亮光,他从口袋里摸索着钥匙,铁制物遇到水,铁锈味似乎更加明显。

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上带有黑色的污渍。

突然,一个想法击中了他。

尼诺匆匆忙忙地把吉恩给他的纸条从口袋里抽出来,占了水的纸条变得尤为脆弱,几个数码笔迹被洇成了一片黑色,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有的模样。

尼诺觉得自己是多瓦王国的第一大傻瓜。



他刚才就该留下来,等待吉恩演奏完毕,就不用现在瞪着一张花了的纸条发呆。

在多瓦找到一个人的几率有多大呢?

在海洋中相错而过的两艘船,再遇到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或者,更加绝望的话,在河流中匆匆而过的两滴水珠,再以本来面貌遇到的几率又有多少呢?

摄影师把纸条仔细摊来放到桌子上,带着一丝侥幸的希冀,然后转身进了暗室开始着手洗今天的照片。

如果丢了一颗星星,我该怎么办?



(15)

“阿嚏。”这是吉恩·欧塔斯今天连打的第五个喷嚏。

他不是很相信所谓的有人在想他,他撸了一下鼻涕,紧接着又是一声阿嚏。

“你该休息一天。”西餐厅的老板好心劝他,“昨晚淋雨感冒了吧。”

欧塔斯只好冲老板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然后他就又打了一个喷嚏。



没有电话。

一个“叮”的提示音,一阵持续不断的小小震动都没有,洗照片的话,吉恩·欧塔斯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暗暗想着,需要多长时间呢?

金发少年昏昏沉沉的,觉得眼皮在不断地下坠,一动不动的懒散休息反倒最容易滋生困意。就像是橡皮筋那样,缺少了弹力,无声无响的松弛下来。吉恩·欧塔斯歪了歪脑袋,任凭倦意席卷上他的四肢百骸。



(16)

他感觉到冷,他感觉到热,少年说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体会,半睡半醒间,吉恩觉得自己一会儿在飘飘摇摇的贡多拉之上,一会儿又如坠深海,他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水附着在他的衣服上,黏贴在他的肌肤上,有什么人影影绰绰地向他走来,伸出手臂来将他举离深海。

他感到额头上一阵冰凉,好像是什么柔软的肌肤碰触,还有蓝色的发丝刺地他发痒。

“砰”的一声,是硬物触地的声音,吉恩·欧塔斯突然醒来。

手机不小心在迷蒙之中从紧握着的手里脱离出来,吉恩低头看去,依旧是黑暗一片。



出了汗之后,欧塔斯反而觉得轻快了不少,他起身坐到琴凳前,觉得有力气拉一支曲子。

Op30,No6

Allegretto in F sharp minor

Venetian Gondola Song

无词歌。



(17)

如此说来,相遇不过近同一个喷嚏,藏不住,倒也去得快。



(18)

隔壁的邻居又在练琴。

尼诺仰面躺到在床上,他的照片已经洗好了,却不知道要去何处归还给它们的主人。

他在家里拉了一根细线,把定格了吉恩·欧塔斯的照片夹在那上面,摄影师伸出手指来,在一张相片上触碰了一下。

细线连带着几十张照片一同颤动起来。

好像画面中的人物也活动起来了一样。



纸片上的号码数字已经完全不可辨了,他今天去少年打工的西餐厅询问了一遍,但却得到了生病休息这样的答复。

本来他们也不过就是比擦肩而过稍微熟悉了那么一点儿的关系罢了。

摄影师闭上眼睛,开始哼唱起船歌,他觉得自己正躺在贡多拉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以看到星星。

无处可寻。



隔壁的曲调有点儿熟悉,公寓的隔音效果不大好,邻居的琴音很低,但是偶尔还有旋律飘进尼诺的耳朵里。

贡多拉之歌。

或许,还是可以来次邻里之间的友好访问的?



(19)

吉恩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响,一下一下扣的很坚定,男孩儿把琴弓放到一边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期间又抽拉了一下鼻子。

大概是感冒的缘故,吉恩觉得那敲门声正正好好敲在他心脏上似的,那种没由来的无底气让他说不好。

少年打开了门。



(20)

尼诺正在他的邻居开门,他的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特意从抽屉里选了一款加奶的口味,等待开门的时间让他觉得有点儿长,其实大概也就那么一两分钟吧,但是却让他觉得每一秒的时间都好像是一块儿橡皮糖似的,被人捏起来拉的无限长。

男人听见房屋里的琴声停了下来,窸窸窣窣地,好像是放琴弓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哒哒声,拖鞋磕碰地板的声音,紧接着是门板吱呀的声音,尼诺刚想开口自我介绍说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你提琴拉的真不错,还有谢谢你帮我换了一盆花,就看见门后面探出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来。

他看着头顶上那小小的发旋,感觉那里像是一个小小的、引力十足的漩涡似的,把尼诺胸腔里的快乐、惊奇和不可思议全都吸附了出来,青年的目光流连过开门者有点儿凌乱的金色发丝,稍微泛着点儿红色的鼻头,身上的T恤有些大了,穿得也不够整齐,领口歪斜到一边,露出他曲线美好的美丽脖颈还有那么一小块儿锁骨下的肌肤。最后,男人的眼神转圜回来,落点到一双微微张大的蓝色眼眸上。

震惊,迷惑,以及不解。

“你……”

“尼诺,请多指教,住你隔壁的邻居,我这次来是进行邻里友好活动。”

少年的眼眸又睁大了一些,他本来就是圆形的眼睛形状,只是眼皮稍厚而给人一种懒洋洋的印象,但此刻它们因太过惊讶而张大了之后反而让吉恩欧塔斯看起来像是一只幼鹿,朝气而可爱。

那么自己呢?尼诺想,是猎人吗,差一点儿把目标搞丢的迷糊猎人,或者是追星者,最后凭借着神明的恩赐,追回了自己的宝物。而这扇门,大概是什么任意门吧,他本以为到处之间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男孩儿,但原来他们俩不过一墙之隔罢了。

思及此,尼诺露出一个微笑来,他把巧克力递到吉恩跟前,“所以……道歉礼?”

但是少年并没有立刻接过来,他只是拿他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尼诺,少年特有的湛蓝,应该命名为“吉恩·欧塔斯”的蓝色。

男孩开口了。

(21)

【原来是你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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